文府丞脸上闪过赤橙黄绿青蓝紫很是复杂的颜色,像一朵尴尬的七彩祥云。
乔放之提不起气,声量断断续续有低有高,“你话里话外要我承应天府的情,我偏不,我乔某人什么都不硬,一身骨头最硬。当着人背着人,于礼也罢、于私也好,我发誓,你应天府绝不会听见我乔某人一声谢!”
显金堪堪克制住乱飞的五官:文府丞是真的狗,导儿,你也是真的导儿!
我为乔导儿举大旗!
乔导儿铁血真战狼!
文府丞的笑,肉眼可见,讪讪然,“师兄,你误会我……”
乔放之摆手,“不会误会,不至于误会,不可能误会,多说无益,如今应天府府尹之位空缺,成斌呀,你人贵事忙,就不用在我瘸腿老头身上浪费时间了。”
文府丞看了眼酒足饭饱后老神在在的熊知府,无名火升心头:这头老熊,惯会捡桃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貌,却凡有好处总少不了他的!
文府丞扯出一丝笑,“您回来的消息来得陡,前日得了信,泾县与宣城府的乔府来不及仔细打理,乔家老宅又远在渭南,昨日我在应天府为您百里择一,置办下了一处三进宅院,您若不去,这些时日,您预计住哪儿呀?”
“住显金姐姐那儿啊!”
乔宝珠陡然出声,双眼瞪圆,“陈家大着呢,显金姐姐如今当家,一声令下,便是现下应时开始洒扫,晚上就能住进去。”
乔宝元头别得更远一些,似是在专心研究边桌上茶盅的花样儿——山林鸟兽烫金纹路很是好看,这喜鹊平日呆头呆脑,关键时刻倒很靠得住,报喜鸟……报喜鸟之誉,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
文府丞看向显金,目光不虞。
乔放之发自胸腔地冷哼一声,“成斌莫不是以为我这两个弟子,连一处栖地,都不肯给为师留吗?”
两个弟子,陈家的陈笺方,陈家的贺显金。
显金脊背挺直,声音舒朗,“那不能够!咱们做生意的人家,别的没有,但地大,且物博!”
“外院云霄斋、百舸堂、秋收堂……乔师任选!若我家老太太和我那爹爹在这,只有高兴欢迎的!或是要欢喜得将陈家正堂让出来给乔师歇脚呢!”
福至心灵
显金一言落地,文府丞脸色极为难看,转向熊知府,笑了笑,“老熊啊,宣城府如今到底还隶属南直隶,应天府到底还辖管着地方呀。”
整个宣城府的,从上到下,从府城头子到小丫头,全都一条心地排揎他。
是一点面子不给呀。
熊知府老神在在,“文老弟,你管呀,没人不让你管呀,你要真想要老乔去应天府,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熊知府顿一顿,乐呵呵道,“由应天府上折子,把应天府府尹的位子交给老乔坐,一方三品大员也不算辱没老乔,他铁定能去!”
文府丞喉头一梗:他为啥屈尊降贵来舔乔山长,不就是为了府尹那个位子吗?位子都让出去了,他还激动个屁啊!
文府丞眯了眯眼,一口冷笑含在后头,声音瓮道,“好好好,宣城府很好!”
好到穿一条裤子!
文府丞再笑了两声,背手看向熊知府,隔了片刻方伸手拍了拍熊知府的肩膀,垂了垂头,什么话也没说,正欲转身而离,却仍旧深吸一口气,面向乔放之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躬身作揖,态度恭顺,“乔师,您慢慢思索,若有答案了,一定告知师弟一声。”
嗷呜,除了乌龟的头,王府丞也着实能屈能伸啊。
明明都被排挤成这样了,还腆着个脸挨乔放之。
为啥要争乔山长?应天府本就与乔山长有过不去的坎儿,就算时任府尹已被革职流放,但当时要下放一位两榜登科的探花郎入狱上刑,应天府诸人不应当不知道!若有人挺身谏言,乔山长两条腿也不至于如今站都站不起!
本就有梁子,大不了死生不复相见,文府丞看起来是个正统的清高文人,玩的也都是文官那一套巧舌如簧。
照他的个性,不应当会如此不屈不挠地求原谅、求表扬、求贴贴呀?
显金的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乔家父子抵达陈家。
天已暮黑,夜中有雨,此时上雾,飞檐黛瓦,在雾中若隐若现。
瞿老夫人带着陈家诸人,长房遗孀段氏打头,二房陈猜夫妇与陈敷并排站立,陈敷昂着个头,像八角笼里打鸣的公鸡——要他有一天掉马了,他一定要出本书,《青城女孩贺显金——我如何养育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乔师欸!
乔放之欸!
“泾县”城门上的牌匾都是他写的!
偏偏回来第一件事,就来了陈家诶!
为啥?!
因为显金当初够义气!够仗义!够亮堂!顶着抄家的风险,赚钱养乔家的姑娘啊!
当然他闺女这么好,一则呢,是因为艾娘的传承;二则,自然是因他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陈敷默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