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在沈家饱受兵法熏陶的罗季平主动提出,希望同沈仲堂一起上阵杀敌。
沈仲堂本想着,罗家如今就剩他一根独苗,不愿他身处险境,几番劝阻。可乖顺了多年的罗季平却终于忤逆了一次,始终坚持要披甲上阵。沈仲堂被他的坚持所打动,最终将他带到了军中。
从军后,罗季平并未仗着沈家义子的身份耀武扬威,而是从踏踏实实从行伍做起,靠着多年来在沈家的沉淀与努力,一步步向上爬。
沈仲堂看出了他的潜力与毅力,对他更是喜爱有加,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将他提为左膀右臂。
听到这,程荀忍不住打断:“听起来,此人并无蹊跷。”
晏决明沉吟片刻,道:“我原也是这么想。可是,张善道总不必在临死前,还在这事儿上摆我一道。”
程荀眉头微蹙,又问:“然后呢?沈家覆灭时,他在何处?也战死疆场了吗?”
晏决明摇摇头:“这便是蹊跷之处。罗季平与沈家关系密切,又是沈仲堂最为信任的将领。当初沈家抵御瓦剌人,罗季平始终跟随沈仲堂左右,可直到如今,也未曾找到他的尸身。”
程荀有些毛骨悚然:“难道他还活着?”
泰和二十五年,沈家战线在瓦剌人的强攻之下接连溃散,为数不多的几次胜利,都是年逾五十的沈仲堂亲自带兵上阵。
其中,距离大齐大捷最近的一次,是沈仲堂在大同以北五百里大败瓦剌,一路追击瓦剌残兵到漠南草原深处的兀官镇。
可也是在兀官镇,沈家数千将士葬送在瓦剌与鞑靼合谋设计的伏击之中,沈仲堂身中数箭,当场毙命。待援军赶到时,草原上只剩下烽烟污血、满地残|肢。
——胡人心狠手辣,战胜后不仅没有一走了之,还对那些尸体极尽凌|辱。茫茫草原上,几乎寻不到一具全尸。
那位戍守边疆三十年的沈仲堂,被人割下头颅,无首的尸身插在军旗之上。他身下,是数千将士垒成的尸山;而那面被血浸透的沈字旗,沉得再也无法随风飘扬。
而罗季平,也只剩下一副刻了名字的盔甲,得以证明他的身份。
程荀听完,久久无法言语。
晏决明并未夸大渲染那场面的血腥,可不过寥寥几语,就足够程荀胆寒。
她下意识往晏决明的方向挪了几寸,二人膝盖相抵,他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寝衣,为她心中添了些许慰藉。
晏决明似有所察,抬手拢了拢她胸前的毯子。
程荀努力忽视心头的担忧与忐忑,问道:“穷寇不追。当初沈家本就占下风,又为何偏要追进草原之中,白白落得个全军覆灭的结果?”
她不明白,就连她这个只听晏决明说过些许兵法皮毛的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沈仲堂那般久经沙场的老将,又为何落入陷阱?
而最大的疑点,还在罗季平身上。
“还有胡人的所作所为,有点太巧了。”
晏决明神色严峻,赞许地点点头。
胡人残暴的手段,却恰好成为了罗季平尸身消失的掩盖借口。
窗户缝里钻进一缕冷风,吹得屋中仅有的那支烛火明明灭灭。
摇曳的烛影好似幢幢鬼影,程荀凝视着它,缓缓道:“罗季平,会不会还活着?”
长眠地
“罗季平, 会不会还活着?”
晏决明沉吟片刻,不置可否:“不好说。不过至少如今看来,此事恐怕疑点颇多。”
晏决明陷入深思,程荀的视线又移到他受伤的手臂上。
“那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洇血的布条, 指尖触感有些隐隐的湿润。晏决明回过神, 手臂微微一动。
他清清嗓子, 说道:“毕竟二十年前的旧事, 沈焕当初年纪小,只大致记得罗季平当初成婚后便搬出了沈家。妻子是他儿时的青梅竹马,二人还有一个年方一岁的儿子。”
程荀一愣, 想起罗季平死时也已二十三岁了, 忙问:“那他妻儿如今可还在世?”
晏决明沉默片刻, 缓声道:“当初兀官镇的消息传来后,他的妻子当夜便带着三岁的儿子投井了。”
“沈家当时也一片乱麻,只能将他们匆匆收敛了。”
程荀心中有些沉重。
二十年已过,从前种种看似已经随风而逝, 可扒开那陈年的风沙, 掩藏在其下的,是数不清的血泪与人命。
“我找到几个沈家从前的老人,去了趟罗季平婚后的宅子。”他声音一顿, “那宅子早已荒废,那口井也枯了。”
“可还找到了其他线索?”
晏决明想想,点点头。
沈家在大同多少还有些亲朋故旧, 沈母特意托他们对宅子照看一二, 别让盗贼将屋子搬空了。那罗家宅子虽已破败多年, 可里头的陈设、用具却也还原封不动放着。
晏决明前段时间寻了个由头,亲自跑了一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