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走出一条街,陈玄居然看见个不知为何有些熟悉的背影。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藏进了阴影中。他躲在小巷拐角,而面前的巷口停着辆马车,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脚步有些摇晃,搀扶着另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向马车。
他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终于在那公子侧头说话时看清了,那人居然是晏决明!
陈玄心中疑惑,孟忻不是如今病入膏肓吗?晏决明怎的还有闲心出来与人喝酒?难道是借酒消愁?
下一秒,那个醉态酩酊的男人好似发起酒疯,突然推开了晏决明,没了支点,他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没了晏决明的遮挡,那男人的脸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而陈玄的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是孟忻。
孟忻没死。
孟忻竟然没死!
陈玄整个身子如坠冰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看着孟忻闹着还要去续摊儿,晏决明扶起他,二人又往小巷一旁的酒楼去了。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酒楼大门里,陈玄这才反应过来。他慌不择路地往后跑,一路上摔了几次、还撞翻了两个刚收摊的小贩。小贩在背后骂骂咧咧,他不敢停下脚步,一路飞奔到玉花楼,一层层找人。
终于在一间厢房里找到刀疤脸,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浓妆艳抹、衣衫暴露的女人。陈玄冲上前,气喘吁吁地抓住刀疤脸的衣服,女人吓了一跳,惊叫地坐到一旁。
刀疤脸不耐烦地翻翻眼皮,粗声粗气骂道:“你来干嘛?没看见爷正忙着呢!”
“孟……他没死,他没死!”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哦。”刀疤脸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什么?”陈玄抓住他衣领的手松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听不懂人话么?如今钱我收到了,这桩生意就了了,结案了,懂了么?”
刀疤脸把瓜子皮吐到陈玄脚边。
“你们虎帮怎能如此行事?你不怕胡……我家老爷找三爷算账!”
刀疤脸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当即嘲讽道:“算账?谁找谁算账?”
“你搞清楚,小子。整个扬州,敢在三爷面前造次的,要么死了,要么还在不知道谁的娘胎里呢!”刀疤脸吐了口唾沫,冷笑道,“你家老爷?见了面,谁给谁行礼都还不一定呢。”
“那你要我怎么交代?!”陈玄不可置信地大吼。
刀疤脸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管你怎么交代。”
陈玄大脑一片空白,他紧紧拉着刀疤脸的手臂,想把他拽起来,可刀疤脸毕竟是个练家子,只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他心烦了,拿起腰间佩刀,狠狠拍在桌上。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杀了他!别在这给爷爷找事儿!”
陈玄停下动作。
他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佩刀。半晌,在刀疤脸嘲讽的笑、女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里,拿起了刀。
他用力推开厢房的门,跨步下楼,朝着原路返回。
夜渐深,天际边最后一点暮色沉入黑暗的大海,月光惨淡地洒在地上。
陈玄紧紧抓着佩刀,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心跳的速度不断攀升,他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这条路漫长得看不见尽头。
终于,他又看见了那个巷口。马车还在原地,孟忻似是不胜酒力,独自一人趴在车辕上。晏决明和车夫小厮都不见踪迹,昏暗的巷口,只剩下他和孟忻。
陈玄停住步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佩刀。
他生疏地拔下刀鞘,将它丢在一边。月光下,削铁如泥的刀刃上闪着寒光。
陈玄盯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那个人形容仓皇,头发散乱,一双眼睛红得可怖。
他深吸一口气,举着刀接近孟忻。
他在心中默默说,对不起。
你若不死,死的恐怕就是清荷和宝娘。
待我安顿好妻女,我就拿我这条贱命赔给你。
他高举起刀,闭上眼睛,猛地向下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兵刃相接的清脆声突然响起,他的手被震得发麻,刀也被一股大力挑开。
陈玄睁开眼,晏决明站在他身前,长剑移到他的脖颈处,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再往旁边一看,孟忻早已站起身。他面色冷肃,丝毫未见酒意。
陈玄那强撑的胆气瞬间消失无踪,他立在剑下,浑身颤抖。
而持剑那人长身玉立,声音比这月色还要凉。
“陈玄,不如我们聊聊。”
他如是说道。
-
陈玄被人缚住双手、蒙住双眼赶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在夜色中,摇摇晃晃好一会儿,终于停下。
他被人搀扶着下了车,浑浑噩噩走了一会儿,他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头上的布条终于被取下,明亮的烛光刺得眼睛睁不开,他适应了会儿,终于看清自己被关在一间普通民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