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那是今日在演武场,他父皇亲手给他挂上的玉佩。
母妃像疯了一样将其扯下,先是爱惜地抚摸,又狠狠地丢在地上。
他手上刚结的痂被她强硬的拉扯再度豁开,鲜血横贯在手背上,推搡间,他被推在地上,那只手刚好戳在那一堆碎瓷片上。
小阿砚疼得呲牙咧嘴,抬手只见一块细小的瓷片插在左手虎口处,却看不见是否流血,因那双手早就被破开结痂处的鲜血蹭的模糊不清。
“阿砚,跟母妃逃走吧,这皇宫会吃人的。”
他坐在满地狼藉中,昔日温柔和蔼的母亲用那种熟悉的语气询问他,并向跪坐在地上的他伸出一只手。
这是一个光影昏暗的黄昏,只差一分就要入夜。
他扯开一丝笑,颤抖着用那双被打得遍布伤痕的双手触上她,却化作更深重的打骂。
分不清爱到底是在蜡烛燃到几柱时开始模糊的,他只是想知道,如果这也算爱……如果这也是爱他的话。
——“阿砚,跟母妃一起去死吧。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他那一天很想努力牵起一个笑,对她说:好啊,母妃,我跟你走。
只要别再打我就好了,我好疼啊。
可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再一次被关进那个狭小逼仄的衣柜里,懵懂间,他似乎听见什么在“簇簇”的响,而母妃的声音与往常似乎不大相同。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
她窈窕动人,带着世间最明丽的笑容,看着手里燃着的那支他们寝宫里从不短缺的蜡烛。
然后那一豆烛火沾染在帷幔上,火舌贪婪地在名贵的布料上蔓延,又烧断了不远处的木头凳子,曾经母亲坐在那上面给他绣过帕子的。
呛人的烟雾缭绕,她的影似雾般袅袅,湖蓝色的衣裙站在火场里却是一滴毫无作用的露珠,然后彻底消逝在猛烈的大火里。
殿外似乎开始爆发出喧嚣声,宫人尖叫着喊人来救火。可他听不清,只是母亲站在火海里那么看着他的方向。
毕竟他可以从那道缝隙中看见很多,今日缝隙透进来的光兴许会很晚才黯淡下去,火大抵要烧很久很久。
可他还没吃晚饭,其实已经饿了很多日。
怀中什么在簌簌作响。
那枚险些被他遗忘的油纸包里,裹着些早就碎成粉的白色糕点,散发出浓烈的杏仁味。
一片大火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瞳孔剧烈地震颤,无数被鞭打责骂,又宠溺地看着他的母妃接连出现在他意识中。
每一声“阿砚”都是她叫出来的,每一次责罚也都是她带来的。
他看着那包最爱的杏仁糕突然开始反胃。
“阿砚想吃,母妃都会给我们阿砚做的哦。”
他想吃,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他再也不想吃了。
如果……如果他再也不吃杏仁糕。
只觉得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躲在母妃身旁天真玩着毛线球被发现后可以肆无忌惮扑在母亲怀里的自己逐渐剥离。有人在火光中安慰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而那个疯狂追求功绩的自己在火海里逐渐忘了最初如此只是想让父皇多来宫里看看母妃。
烧到只留下母妃那句格外醒目的话:
“当你权势滔天到和你父皇一样时,就再也不会有人欺侮你,而他自然也会高看你一眼。他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记得和你的约定。”
他早就分不清父皇和母妃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只觉得他们的爱好累,施加到他身上的爱也好累。
如果爱人是这么累的话,那他不要爱人。
昏迷之前,有个声音似乎在对他说话:“从今日开始,你便做你自己,我便做我自己。”
后来他醒了。
整间屋子都烧得碳一般,只有他栖息的衣柜仅仅黑了一圈,被发现时,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只油纸包。
宫中那位贵妃娘娘销声匿迹,不许被外人道。
“再后来,皇后娘娘膝下无所出,便将我领了去亲自抚养。”
傅沉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道尽了他的那十年。
温泠月瞳孔平静得像是外头湖里的水一般,却隐隐有很多很多的难过。
眼前的太子身形颀长,健硕挺立,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原来不仅是征战沙场时留下的,也有他曾经的痕迹。
“知道这些的除了父皇母后,便是从小与孤一同长大的嵇白。至于其它人……阿泠,你是头一个。”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似是依稀在对她撒娇讨好,太子何时需要这样卑微了?
他只字不提自己是如何从不受宠妃嫔宫里走到太子之位,只字不提之前和之后遭遇的痛苦,也从未对外人提过那段经历来博取同情。
甚至,倘若皇帝不闻不问,兴许永远不会知道傅沉砚曾被生母打骂。而日后的傅沉砚给所有人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