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黑暗的穿堂去了。
思嘉迫不及待地用几个流血的手指摸索父亲的手。
“她们都好些了吗,爸?”
“两个女孩子好起来了。”
接着是沉默,在这沉默中一个可怕得不能言语表达的想法形成了。思嘉不能,就是不能把它说出口来。她一次又吞咽着,吞咽着,可是突然口干得仿佛喉咙两壁都粘在一起了。
这是不是对可怕的塔拉沉默之谜的解答呢?仿佛是回答她心中的那个问题,杰拉尔德终于开了口。
“你母亲——≈ap;ot;他刚要说下去又停顿了。
“唔——母亲?”
“你母亲昨天故去了。”
思嘉紧紧抱住父亲的胳臂,摸索着走过宽阔而黑暗的穿堂,那里虽然漆黑,却像她自己的心一样熟悉。她避开那些高靠背椅,那些空枪和那些带突出爪脚的旧餐具柜,觉得自己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向后面那间小小的办事房走去,那是爱伦经常坐着不停地记帐的地方。无疑,她一走进那个房间,便会发现母亲仍坐在写字台前,她又会抬起头来,手里握着笔杆,带着幽雅的香气和悉卒的裙圈起身迎接她这疲乏的女儿。
爱伦不可能已经死了,即使爸这样说过,像只鹦鹉一遍又一遍说过它唯一会说的一句话:“她昨天故去了——她昨天故去了——她昨天故去了!≈ap;ot;奇怪的是她现在居然毫无感受,除了一种像沉重的铁链般锁住她的四肢的疲惫和使她的两个膝头发抖的饥饿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她过一会儿再去想母亲吧。她必须暂把母亲从心里放下,否则她就会像杰拉尔德那样愚蠢地摔倒,或者像韦德那样单调而令人厌倦地啼哭。
波克从宽阔黑暗的楼梯上走下来迎接他们,像只受冻的动物靠近火炉,他连忙凑到思嘉跟前。
“灯呢?≈ap;ot;她问。≈ap;ot;为什么屋里这么黑,波克?拿蜡烛来。”“他们把所有的蜡烛都拿走了,思嘉小姐,只剩下一支,咱们用来在夜里找东西的,也快用完了。嬷嬷晚上看护卡琳小姐和苏伦小姐,是拿根破布条放在一碟子油里点着呢。”“把剩下的那点蜡烛拿来吧,≈ap;ot;她命令他。≈ap;ot;拿到母亲房里——那间办事房里去。
波克连忙跑到饭厅去,思嘉却摸索着进了那间漆黑的小屋,在沙发上坐下。这时他父亲的胳臂仍然插她的臂弯里,显得那么无可奈何,那么可怜温顺,这种神态是只有幼童和很衰弱的老人才会有的。
“他老了,而且很疲乏了,≈ap;ot;她又一次想起,并且暗暗思量她怎么就没能多关心他一点呢。
波克高高地端着一支竖立在盘子里的燃了半截的蜡烛进来了,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也恢复了生机。他们坐着的那张凹陷的旧沙发,那张写字台,写字台前顶着天花板的高书架;这边是母亲那把单薄的雕花椅,那个放文件的方格架里面仍塞满了母亲手写的文件和册面;还有那块磨破了的地毯——所有这一切,全都是老样子,只有爱伦不在了,爱伦,连同她那柠檬马鞭草香囊的隐约香味和眼捎微翘的美妙顾盼,现在都不见了。思嘉感到内心隐隐作痛,好像被一个深深的伤口麻痹了的神经在拼命和重新发挥作用似的。现在她决不能让它复苏;她今后还有大半辈子要活,到时候叫它尽管去痛吧。可现在不行!求求你了,上帝,现在不行啊!
思嘉注视着杰拉尔德青灰色的面孔,她生来头一次发现他没有刮脸,他那本来红润的脸上长满了银白的胡须。波克把蜡烛放到烛台上,便来到她身边。思嘉觉得,假如他是一只狗,他就会把嘴伸到她膝腿上来,恳求她用温存的手抚摩他的头了。
“波克,家里还有多少黑人?”
“思嘉小姐,那些不中用的黑鬼都跑了,有的还跟着北方佬跑去——”“还剩下多少?”“还有俺和嬷嬷,思嘉小姐。嬷嬷整天伺候两位姑娘。还有迪尔茜,她如今陪伴姑娘们。就俺三个,思嘉小姐。”“就俺三个”可以前有一百呢。思嘉费劲地仗着那僵疼的脖子把头抬起来。她明白她必须保持一种坚定的口气,令她吃惊的是,她说起话来还是那么冷静自然,仿佛压根儿没发生过战争,她还能一挥手就叫来上十个家仆似的。
“波克,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没有,小姐,全都给他们拿走了。”
“园子里呢?”
“他们把马赶到里面去了。”
“难道连种甘薯的那片地也去了?”
波克的厚嘴唇上浮现出一丝欣喜的微笑。
“俺才没有忘记那山芋呢。思嘉小姐,俺想它们还在那里的。北方佬从没见过山芋,他们以为那不过是些什么根,所以——”“现在月亮快上来了。你出去给我们挖一点来烤烤。没有玉米了?没干豆了?鸡也没了?”“没了,没了,小姐。他们把在这里没吃完的鸡,都挂在马鞍上带走了。≈ap;ot;他们——他们——他们,他们在干的那些事,还有个完吗?难道烧了杀了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