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神色愈发狠厉,望着此时还算平静的城池,森然道:“他这城中,汉儿尽有,有几个肯认自己是宋人?为兄这一计,正要教汉儿杀契丹,让他城中百姓间相互离心。杀得契丹多了,契丹人难道不报复?如此一来,这些汉儿既有血债,又有血仇,不怕不死心塌地跟从我。”
众人虽都是谈笑杀人的狠角,听了他这番话,亦不由惊得呆住。
李俊却又一笑,放低声音道:“再者说,没有修罗手段,怎显慈悲心肠?我这里把诸事做得酷毒惨烈,武大哥再来调改,方显出他的仁慈,自然收尽此地人心。他并不是滥好人,纵要怪责我,也不过表面做戏,心中却要念我能干。”
张顺大惊道:“哥哥,若是这般行事,武大哥纵能体谅,你也必要背上荼毒好杀的恶名,小弟虽然读书少,却也知道自古酷吏,没人能得善终。”
李俊哈哈一笑,胸膛挺起,掷地有声说道:“贤弟真妇人之见也。我那武植哥哥,身躯虽只五尺,气概却是横绝九州!他们几个跟随时日尚少,倒也罢了,你须从他许久,难道不见他本事?”
他伸手往北一指,满脸眉飞色舞:“金帝阿骨打,一代枭雄,尚对我大哥尊之重之,因不能用,更欲害之,我大哥略施手段,弄他于股掌之上,万里异国来去纵横,连他公主亦拐给了周通!再至扶桑,不过反掌间,便叫他国覆天翻,这等动地惊天手段,怎不叫我辈好汉倾心相随?李俊能随这等人物骥尾,实乃平生造化!”
张顺听了急道:“偏你是真倾心,我便是假意!我何曾说武大哥不奢遮?我只怕你做事太绝,短了自己福禄,却是何苦来哉?”
李俊听罢微笑点头:“你我生死之交,如何不知你是为我好?只是……”
他拍了拍胸前战甲,忽生感慨:“我李俊何许人哉?浔阳江上一介私商,浮沉波涛,苟全衣食,与那草木沙尘何异?”
说之这里,忽然豪情毕现:“幸蒙武大哥赏识,拔我于江湖中,托之以心腹事,尊之爱之,用之重之!昔年豫让有云: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我辈大丈夫,立身处世,只有问心无愧四字,此身既逢明主,为他肝脑涂地,亦是在所不辞——莫说背些骂名,纵然有朝一日,他要借我头颅平天下怨气,李俊亦甘之若饴!哈,无论如何,昭昭青史,少不得我‘混江龙’李俊名号!”
他这一番话,吐露胸臆,莫说张顺听得呆了,其余好汉们也自动容不已。
段三娘热血沸腾,把大巴掌一拍,喜道:“噫!不愧是李俊哥哥,这一番话儿,真正说到小妹的心窝窝里,这世间汉子,大都是腌臜蠢材,难得有武大哥这等奢遮人物,若不死心塌地追随他,也枉称了好汉二字。什么狗屁凶名、骂名,我段三娘却不在乎!当年在淮西,人家便称我天魔,却能咬了我鸟去?不杀他个尸骨彻地,我如何权贵滔天?”
顾大嫂见她得意忘形,连忙拉住道:“呸!却又满口胡说,你哪来的鸟给人去咬?”
段三娘这些日子和她处得甚好,听她说起风话,当即反手搂住了她,疯疯癫癫道:“我自同我姐夫借去……”
两个胖大婆娘嘎嘎笑成一团,张顺看得直翻白眼,转正色看向李俊:“罢了,我同你都是浔阳江上好汉,既然哥哥择定了道路,小弟又岂能独善其身?美名骂名,善名恶名,都随哥哥同担!”
说罢大笑一声,带了解珍几个,分赴四门而去。
李俊赞道:“浪里白条!诚是一条铁汉,得他做兄弟,岂不是我前世修来?”
段三娘疯癫道:“我听人说前生冤家,今世兄弟,张顺哥哥前世怕不是你老婆,啧啧,你却好艳福,他这一身雪白皮肉,岂不有的你消受了?”
李俊想一想张顺遍体白肉,情不自禁打个冷战,怒道:“一个女子,满口胡言,成何体统!不要废话了,余下的兄弟,都带了铁甲刀枪,同我去大牢里挑人!”
他那一千八百水军,死伤一百多个,如今死得都堆在房里,只等完事埋葬,伤的也都去捉了大夫来看治。看门、收库的用了一千五,余下百余个人,都随他往牢里去。
却说霸州残兵,仓促败出城去,一直奔到十里外军营里,国舅爷康里定安不料麾下兵马抵不住一干反贼,顿时大怒,把几个低级武将唤来一问,报说占蓟州的反贼有一二万人,尽数穿戴铁甲,为首几个武艺高强,金福侍郎也吃他杀了。
康里定安听说,吃了一惊,唤来叶青侍郎商量道:“俺久闻宋国不时有人起兵造反,先有个淮西王庆,又有个河北田虎,去岁新反了江南方腊,还有个梁山晁盖招兵买马,说不得何时便反了,俺们这方乐土,却无这等大反贼,多不过百十个人小打小闹,如何冒出伙过万的贼寇来?又有铁甲。”
叶青侍郎和金福侍郎乃是义结金兰兄弟,闻听噩耗,痛心疾首,咬牙道:“国舅爷休听那伙丧胆亡八的鳖叫,一二万人马的贼伙,若是真有,岂能默默无闻?至于铁甲,多半是蓟州库里所藏。依末将看,那伙人数至多二三千,只是其中几个领头的,怕是果然好武艺,不然如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