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方腊见了邓元觉便生气,又见曹操来装模作样相扶,愈发火大。
他收起表情,斜睨着老曹,眼神中有讥嘲、有自嘲,冷冷道:“呵呵,‘武孟德’,你也是一方之主,在寡人面前如此厚颜小意,不怕失了体统威严?”
曹操何等心性?听罢面不改色,依旧笑道:“昔有老莱子,为博父母一笑,古稀之年,着彩衣做婴啼,名列二十四孝,流芳千古。武某身为女婿,在岳父岳母面前,便和儿女无异,谈什么体统威严?”
方腊笑容愈冷:“呵呵,你口口声声岳父岳母,难道吃定了寡人,必把女儿嫁你?”
曹操笑容不减,抱拳道:“不瞒岳父,三年前徐州一唔,小婿以名马飞电为定,求娶金芝,如今为履前约,千里南来,前后斩杀官兵万余人以为聘礼。况且乌龙岭上,耳鬓厮磨,白首之约,众人皆知,岳父若真个棒打鸳鸯,只怕方家颜面,也自难存。”
方腊听他言辞煌煌,不由愣住,望着曹操半晌,长叹道:“罢了,不料堂堂武孟德,竟还有这份耍无赖的本事!呵呵,厉害,厉害。”
曹操权当他是夸奖,嬉笑道:“雕虫小技,班门弄斧,岳父当世雄杰,日后还请多多指教方好。”
方腊“嘿”的一声,忽然探手,铁箍般扣住曹操手臂,眼中陡露凶光,低声威胁:“方某虽然受伤,这身功夫却是还在,你敢来我身畔,不怕方某一不做二不休,取了你的性命?”
曹操见他杀机毕露,心中一凛,却笑得加倍灿烂:“岳父只我一婿,看在金芝面上,也不会伤我。何况小婿这干弟兄如狼似虎,真有不测,岳父岳母也自难逃,如此亲痛仇快之事,窃以为岳父睿明,必不取也。”
方腊摇头道:“呵呵,方某若真个睿明,大好基业,岂止于尽做嫁衣?如今方某基业无存,独子丧命,前途无望兼后继无人,你便料定我真无一搏之勇?”
曹操感觉到他手上加力,叹口气道:“天定兄弟虽然天不假年,尚有方杰可继香火,岂可谓后继无人?”
方腊看了一眼方杰,低声道:“终究不是我家血脉。”
曹操嘿嘿一笑,他敢走近方腊身边,所持的便是这招杀手锏,此刻缓缓说出:“若说血脉,武某身为女婿,岂肯眼睁睁见岳父抱憾?待我和金芝生下子嗣,令他姓方,承继岳父一脉香火便是。”
要知古人对血脉后裔之看重,远超后世想象,方腊本来满心绝望,闻言也不由神情立变,眼神一凝,看向曹操:“你不骗我?”
曹操坦荡道:“小婿又非只有一子,何况便是金芝面上,我也不敢欺哄岳丈。”
方腊闻言,不由沉吟——他之所以蛮不讲理、狂态毕露,最根本的原由,还是折了方天定,心中再不存指望,故此难以抑制脾气肝火,曹操这个建议,却是恰好打在他软肋上。
他两个说话声音都很小,只有旁边邵夫人得闻,此刻这女子忽然插嘴:“贤婿,我看你对赵氏,也无几分忠心,他日你若有成,基业须让金芝之子继承,若肯答应,我替你说服你岳父。”
曹操暗自佩服,相比方腊,这个邵夫人倒更有决断,之前还很矜持的叫自己贤侄,这会儿却称其贤婿、岳父来。
方腊更是眼光大亮,连连点头道:“不错!‘武孟德’,丈夫一诺,永世无悔!你若肯发誓,娶我金芝,一生疼爱于她,生下儿子随母亲姓方,将来继承基业,方某这番事业,尽数送你何妨?”
老曹啼笑皆非,摇头笑道:“罢了,老岳父,岳母,这便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武植个头虽不高,志气却不短,照你们这般闹法,我岂不成了你家赘婿?”
方腊夫妻对视一眼,也觉有些扯淡。
邵夫人果断说道:“我和你岳父岂是无礼之人?贤婿却听岔了,我们的意思是,你和金芝的儿子要生至少两个,一个继承方家香火,一个继承武家事业!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方腊大悟,虽觉姓方的不能继承武家事业,未免美中不足,但也晓得那个条件对方决计不可能接受,纵使性命相挟,他此时答应,将来毁诺,难道能咬他鸟?也只得就势点头:“不错,我方十三本是讲道理、通情理的人,自然不会提那般无理要求。”
曹操伸出两只手指,郑重道:“第一,我答应你疼爱金芝,一生如初;第二,我答应你与金芝生下头子,叫他姓方;至于我两的儿子能不能继承基业,全看他自身本事,武某要做的事业,动地惊天,继承者若是无能,便是坐上那个位子,也难得善果,因此立贤不立长!如今虽有两个儿子,也只和弟兄们一般争竞。”
方腊怒道:“你与金芝之子,自有方某传他本事,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曹操没提方天定那条九斤八两的画戟打击老岳父,只笑道:“武某身为人父,若是一碗水都端不平,如何治国平天下?其实正如岳父所言,有你和岳母倾心教诲,这孩子的本事,多半要出类拔萃,庸者下贤者上,对有能力的孩子而言,公平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岳父又何必担心?”